第三节 崔应科纂修万历《汉中府志》

继明嘉靖年间两度编纂《汉中府志》,明万历三十一年(1603),汉中府知府崔应科也曾纂修《汉中府志》一部。但因该志早无全帙,且又不见明、清两朝藏书家书目著录,使得后世对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了解甚为有限,甚至以为该志早已彻底散佚了。因此,极有必要对万历《汉中府志》以及纂修人崔应科的生平履历作一番详细的考证。

一 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存在的线索

清顺治十三年(1656),汉中府知府冯达道主持纂修了一部《汉中府志》。冯达道在《重修汉中志序》中回顾寻找明代旧志的经过:“予抵兴元,首问主藏吏,漫应曰:‘无有。’索之再三,以镌版数片呈,积尘寸计,点画不可辩 [辨]。盖自万历癸卯,以至于今,垂及六十年,所不付诸嬴烬者,幸也。”[61] 冯达道抵职后,向主管府衙贮藏的吏员索取汉中旧志,吏员先是推说没有旧志,经冯达道再三催问,吏员虽未找到旧志,却在库房中找到了不少旧志木刻雕版。经过冯达道的辨认,发现这批镌版是“万历癸卯”《汉中府志》旧雕版。万历癸卯即万历三十一年(1603),距顺治十三年已五十三年之久,故而冯达道说“垂及六十年”,这批经过明末清初的战乱劫难的旧志木刻雕版仍能保存下来,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。

通过冯达道的记述可知,汉中府于明万历三十一年纂修过一部《汉中府志》。但令人遗憾的是,除在《重修汉中志序》提及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存在外,冯达道未在顺治《汉中府志》中提及该部旧志的编纂情況;更未提及万历旧志是由何人主持纂修的。

二 纂修人崔应科

直到清康熙二十八年(1689),汉中府知府滕天绶在为新修志书撰写序言之时,才首次明确指出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纂修人,滕天绶《序》有云:“惜岁月绵延,纪述废失,是编也,明万历癸卯创起于崔郡侯,逮至皇清丙申,继辑于冯刺史。”[62]“郡侯”即指一郡之长,为知府一职的别称,“崔郡侯”自然是指崔姓汉中府知府。清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卷四《官守志》载:“崔应科,河南登封人。进士。(万历)二十九年任(知府)。”[63] 崔应科的任职时间也与“崔郡侯”完全吻合,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纂修人确系崔应科无疑。《汉南郡志》卷首《凡例》又云:“汉郡旧志百年以前无复存者,惟明万历癸卯间郡守崔登吾有志六册。”[64]“登吾”应是崔应科的字,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出自崔应科之手殆无疑议。

清乾隆《登封县志》载:崔应科为万历十三年(乙酉,1585)举人,万历二十三年(乙未,1595)进士[65]。《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》亦载:崔应科,河南登封人,万历二十三年进士,得中第二甲第五十一名[66]。此后数年间,崔应科的仕途履历不详,直至万历二十九年出任汉中府知府。

崔应科在汉中府知府任上,政绩颇多。清康熙《陕西通志》载:“崔应科,河南登封人。进士。汉中知府。修堰濬渠,筑城葺庙,汉利毕兴,鼓舞文士,多有成立。”[67] 崔应科在任期间另一项重要工作即是《汉中府志》的创修。万历三十五年(1607)闰六月,“升汉中知府崔应科为荆南道副使”[68],结束担任汉中府知府的六年任期。

荆南道是隶属于湖广按察使司的分巡道,明洪武二十九年十月,朱元璋“改置天下按察分司为四十一道”,其中即有荆南道“治荆州、岳阳、襄阳三府,沔阳、安陆二州”[69],此后荆南道又分为上荆南道与下荆南道[70],上荆南道驻澧州,下荆南道驻郧阳。清《郧阳府志补》将崔应科列入下荆南道巡道官员名录,可知崔应科实为湖广按察司派驻下荆南道的按察司副使。[71]

至万历四十一年,崔应科又以湖广按察司副使一职改任下湖南分巡道,至万历四十六年卸任。清康熙《宝庆府志》载:“湖广按察使司分巡长(沙)、宝(庆)二府兼整饬兵备,驻扎长沙府。”“崔应科,字登吾。河南长垣人。乙未进士。四十一年以副使任。”[72] 此处将崔应科籍贯误作长垣县,长垣县为北直隶大名府开州下辖属县,与河南布政司无关。

由此大致可知崔应科的生平履历。崔应科,字登吾,河南登封人,万历十三年举人,二十三年进士,二十九年任汉中府知府,三十五年升任湖广按察司副使分巡下荆南道,四十一年改任分巡下湖南道。崔应科虽然官至正四品按察司副使,但最为人所知的政绩却是他在汉中府知府任上的工作,这既与崔应科编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有关,也与冯达道利用旧志雕版存在密切的关系。

三 万历《汉中府志》仍存世间

上文已经谈及,清顺治十三年汉中府知府冯达道在府库中发现万历《汉中府志》旧志雕版的经过。不过冯达道对这些旧志雕版评价并不高:一说“镌版数片”,这是说雕版数量极少;又说“积尘寸计,点画不可辩[辨]”,这是说雕版质量差。言下之意无非想暗示这些刊刻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旧志雕版几乎没有什么利用价值。但冯达道话锋一转,又说“所不付诸嬴烬者,幸也”,反而说明这批雕版颇有价值。这确实是非常矛盾的言辞,不过,细细想来,如果旧志雕版没有任何价值,冯达道又何必去提及此事呢?

其实,府库中保存的万历《汉中府志》雕版数量并不像冯达道说得那么少,恰恰相反,雕版数量不但非常庞大,甚至于将整部万历《汉中府志》保存了下来。这也就为冯达道编纂顺治《汉中府志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,在编纂新志的过程中,冯达道不但几乎全盘接收旧志文献,甚至于直接利用保存下来的旧志雕版重新刊印新志。我们只需稍加留意仍存于世的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内文的字体差异便会一目了然。

据顺治《汉中府志》书页考察,明万历《汉中府志》镌版字体接近于标准嘉靖本字体,而清代替换增补书页则使用明万历以后流行的方体字,二者字体差异较大,极易辨认。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全书六卷,卷一《舆地志》共四十九页,今藏本缺第二十四页,存四十八页;其中使用旧志雕版重印三十七页,替换增刻十一页。卷二《建置志》共五十九页,其中除汉中府所辖府州县图占十页篇幅,无法确定刻本情况之外;使用旧志雕版重印二十六页,替换增刻二十三页。卷三《食货志》共三十七页,今藏本缺第二十页,存三十六页;其中使用旧志雕版十五页,替换增刻二十一页。卷四《官守志》共九十四页,今藏本缺第二十三页,存九十三页;其中使用旧志雕版重印五十页,替换增刻四十三页。卷五《人物志》共六十页,其中使用旧志雕版重印三十八页,替换增刻二十二页。卷六《艺文志》共一百六十七页,今藏本缺第十八、二十九页,存一百六十五页;其中使用旧志雕版重印一百三十九页,替换增刻二十四页,后人抄补二页。

由此可知,顺治《汉中府志》直接使用旧志雕版重印的页数极多,几乎占全志总页数的七成;冯达道重刻书页仅占全书总页数的三成,这其中又有不少书页是由于旧志雕版损毁,无法使用的情况下,不得不重新翻刻以替换旧志书页,并非新增内容。正是因为冯达道在纂修顺治《汉中府志》的过程中,大量使用明代旧志雕版再行重印,使得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名亡而实存。

冯达道使用明代旧志雕版重印新志的证据,不但见于版式的明显差异,亦屡见于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各卷文字。如卷一《舆地志·沿革》分述汉中府所辖各州县历史沿革,均用明万历雕版重印书页,并于“汉中府沿革”文末补“清兴如旧”四字[73],“褒城县沿革”“宁羌州沿革”文末则补“清朝因之”四字[74],“凤县沿革”补“清朝如故”四字[75]。或对书页内容进行挖改,如“南郑县沿革”载:“隋复为南郑,唐宋元明及本朝皆因之”[76],自“本朝”二字另起一行,“明”“及”二字均为重新挖补添加,相同情况亦见城固县、洋县沿革。

卷二《建置志·城池》记载汉中府城及所辖州县城墙修补情况,相关记载的时间下限在“万历三十年知府崔应科议罢耕”汉中府城垣之时[77];冯达道将万历旧志雕版城池沿革中“本朝”或“国朝”二字的首字磨去,“朝”字改为“明”字。

卷四《官守志·官师》载汉中府建置及职官设置情况,在叙述元代设置总管、同知、推官的情况之后,下文即换行顶格书写“国朝”二字[78],叙述明代设置知府、同知、通判等官员的情况,后文又补刻明末清初事,可知此处的“国朝”为明朝无疑,冯达道使用明万历雕版未及挖改“国朝”二字;同卷《宦迹》载明初汉中府知府费震传记,费震“以事被谴,朝廷知震良吏,释之,为牧民者劝”[79],“朝廷”二字换行顶格书写,可证该页为明刻本无疑。

卷六《艺文志》诗文均为明朝之前作品,最末一篇艺文为崔应科所撰《新创兴明寺碑记》,全卷均无明万历三十一年之后的诗文。

上述情况足以说明,冯达道能够在短期内“冗中抽暇,谋成此书”[80],明万历旧志雕版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,也正是由于冯氏对旧志雕版的再度使用,清顺治《汉中府志》的纂修周期大大缩短。

除了上述书页版式、文字证据之外,明末清初大学者顾炎武在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中也为我们保存了顺治《汉中府志》使用万历旧志雕版的间接证据。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收录了一篇有关汉中水利工程的文献,记录了汉中府所辖南郑县、褒城县、城固县、洋县、西乡县、沔县、宁羌州六县一州设施及灌溉田亩情况,文献出处标注为《汉中府志》。

由于该《汉中府志》只记录万历二十三年(1595)之后汉中府辖区缩小后的各州县水利工程,可知顾炎武抄录的《汉中府志》应是万历以后编纂的《汉中府志》。又因为顾炎武卒于清康熙二十一年(1682),那么,他可能见过两种版本的《汉中府志》:一种即崔应科编纂的万历《汉中府志》,另一种则是冯达道编纂的顺治《汉中府志》。将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卷三《食货志·水利》的内容与顾炎武抄录内容对读后发现,文字分毫不差,文字差异出现在评论文字部分。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抄录的评论文字如下:

按筑堰溉田,为利最大,厥工亦最艰。岁出桩赀,岁动夫力,苟能无法以变通之,则利源反为害丛矣。故议者谓篠囤之宜置也,柏筑之宜坚也,冲崩之宜稽也,堰长之宜择也。夫册宜清,桐口宜石,而灌序之宜定也。篠囤置则桩可省,筑坚则堤无溃,冲崩稽而补修有数,干没者何所作其奸?堰长择而后督率得人,规避者何所施其巧?夫册综以清,斯无偏苦之忧;桐口砌以石,斯无盗挖之弊;若上四下六之次序有定,则上坝下坝之分愿各得所称。水利者,信乎其为美利,而积于不涸之源,流于不竭之潴矣。[81]

顺治《汉中府志》的评论内容如下:

水之为用大矣哉!汉中之水,非渠堰不为功,而桩赀、夫力所费,亦不可胜计。昔人建议谓:“筱囤置而后桩可省,拍筑坚而后堤不溃,时察冲崩而后修补有数,慎择堰长而后督率得人。夫册宜清,以防偏累之忧;桐口用石,以杜盗挖之弊;上四下六,灌序有定,纷争者亦喙息焉。”详哉,其言之至!山河等堰为南、褒、汉卫所共利;城、洋二邑亦并用杨填之水。则所谓均丈尺以便修葺,立工保以任程督,委职官以防凌轹,因农隙以豫修筑者,亦既勒有成规矣。顾良法美制,合众人之智,百年谋之而不足,一人一日,败之而有余。亲吏之民相度可不勤管缮,可不先欤?萧曹截流东绕,始事之勋侔禹绩。已赵宋数百年,有事于堰者,前后非一,而工料材计,丈尺之数,简点之由,受委之姓氏,纤屑必表于碑。古人之意用告踵而行者,无变旧章,无隳前功,而因时规利,补畴昔所未逮,诚存乎其人云。达道识。[82]

上述评论文字最末有“达道识”三字,可知出自冯达道之手。将两段评论内容对比之后就会发现,冯达道不但见过顾炎武抄录的《汉中府志》,而且将评论文字作了引述,标为“昔人建议谓”;掇拾前人观点之后,尤显意犹未尽,又在此基础上继续发挥评论。既如此,顾炎武抄录的《汉中府志》、冯达道转述的《汉中府志》应是万历《汉中府志》无疑。

综上所述,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大量使用万历《汉中府志》镌版的事实是毫无疑议的。也正是由于冯达道的“偷懒”,间接为我们保存了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基本面貌。

四 编纂体例的变化

有赖于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对万历旧志雕版的再度利用,我们便可以通过顺治《汉中府志》考察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基本体例。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共分六卷。卷一《舆地志》,分列星野、沿革、疆域、山川、陵墓、风俗共六目;卷二《建置志》,分列城池、藩镇、兵防、公署、学校、津梁、秩祀、寺观共八目;卷三《食货志》,分列田赋、茶课、物产、水利、灾祥共五目;卷四《官守志》,分为官师、宦迹两目;卷五《人物志》,分列科甲、名贤、侨寓、仙释、贞烈共五目;卷六《艺文志》,分列诗类、文类共两目。

上述目录除卷二《建置志》“藩镇”一目,无法确认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有无之外,其他编纂体例、目录次序均应是承袭自万历《汉中府志》。由此可以发现万历《汉中府志》与嘉靖《汉中府志》的明显差异。其一,不再将“寺观”“仙释”编入另册。其二,对民风习俗有所侧重,编纂“陵墓”“风俗”“灾祥”“贞烈”等与社会生活及民间崇祀活动密切相关的内容。其三,改变嘉靖《汉中府志》不编《艺文志》的做法,重新编纂《艺文志》,大量收录与汉中相关的历代诗文作品。

以上三个方面的积极变化完全突破了此前张良知基于礼教传统、完全重于实用的嘉靖旧志编纂原则,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《汉中府志》记录本地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,尤其是社会生活、风俗信仰等方面的广度与深度,展示了明代后期汉中府社会生活的变化趋势。而这种变化的影响也是较为深远的,其编纂体例为清顺治《汉中府志》完全沿袭,对清代康熙《汉南郡志》、嘉庆《汉南续修郡志》均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五 文献价值与谬误

上文在讨论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编纂体例的变化时,已大致概述了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文献价值。不过,文献价值的大小往往蕴含于细节的记录,或是体现于对旧志缺憾的改进与弥补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确实弥补了十卷本嘉靖《汉中府志》的两大缺陷。

首先,重编《艺文志》全面收集汉中历代诗文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收录诗歌数量极多,其中唐诗54首、宋诗114首、明诗118首,尤以宋明两朝诗歌的价值最高。《艺文志》所收宋诗有两大来源:一是摘抄当时所见文人文集、地理总志中与汉中相关的宋诗,二是抄录刊刻在摩崖石刻及碑刻上的宋诗。相较而言,后一来源具有地域文献的特殊意义。换言之,大多数石刻文献并没有收入传世文集、地理总志之中,而明代万历年间距今已有四百余年,明人抄录的宋诗石刻,今人多已无法寻访,由此可见万历《汉中府志》搜集宋诗的意义。明代诗歌的价值则主要体现在唯一性,在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编纂之前、八卷本《汉中府志》曾编纂《艺文志》,但失传已久;在万历《汉中府志》之后,再也不可能出现第二种明人搜集整理的汉中明代诗歌总集。

万历《汉中府志艺文志》收录的“文类”数量并不多,共计52篇。其中汉代文献4 篇,唐代文献7 篇,北魏《石门铭》1 篇,宋代文献6篇,元代文献4篇,明代文献30篇。汉唐文献多是耳熟能详的作品,如《郙阁颂》《前出师表》《兴州江运记》等名篇。最具价值的文献仍然是宋、元、明三朝文献。宋代6篇,除苏轼《筼筜谷偃竹记》之外,其余5篇均来自碑刻文献,分别涉及洋县(南胜《重修园池亭榭上梁文》)、宁羌州(苏在廷《龙门洞记》)、褒城县(游国佐《金华寺龙骨塔铭》、晏袤《山河堰赋》)、南郑县(修信《乾明寺记》)等五县。元文4篇,除《加封文昌祠跋》为元文无误外,其余3篇均是误收宋文,涉及凤县(朱绂《忠护侯庙记》)、褒城(窦充《重修大成至圣文宣王庙记》《汉相国懿侯曹公庙记》),这3篇碑记同样出自宋代碑刻。

明代文献则占“文类”总数的一半以上,编者重点收录三类文献:一是维持社会礼法秩序的文献,如伍福《汉中府学庙学记》、康海《蓝公祠记》、徐用检《方公祠记》;二是维护民间宗教信仰的文献,如崔应科《佑启殿记》《新创兴明寺碑记》、舒鹏翼《禹王庙记》、杨守正《寿亭侯庙》;三是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、彰显仁政思想的文献,如周东《修城记》、秦时吉《安民碑记》、崔应科《夏旱祈雨文》《捕虎文》、张栋《张公五井记》。这些明代文献除极个别仍有碑刻流传或有明代志书收录之外,均可将万历《汉中府志艺文志》视为最初的文献出处。总而言之,万历《汉中府志艺文志》是目前所能见到的、最早的汉中历代艺文总集。

其次,详细记录各级官员任职情况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卷四《官守志·官师》收录陕西按察司关南道副使、汉中府知府、同知、通判、推官、守备、府学教授、训导,以及所辖南郑县、褒城县、城固县、洋县、西乡县、凤县、沔县、宁羌州、略阳县共十州县知州、知县的姓名、籍贯、出身、任期,有些官员题名之下又辅以简略事迹或简短评语。这一编纂方式全面记录了官员在汉中的履历,一改此前嘉靖《汉中府志》粗略简化的不足,尤其是尽量补充官员始任纪年,为我们弄清楚诸多历史细节问题提供了极大帮助。同卷《宦迹》收录汉中历代官员传记,起于西汉,终于明代,文虽简略,但聊胜于无。卷五《人物志》对于科甲、名贤记载尤多,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嘉靖旧志的不足。

万历《汉中府志》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谬误与错漏。编者不具备沿革地理学识是导致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出现错误的主要原因。最明显的错误是将沔州误为沔县前身,将历史上的略阳都当作明代汉中府略阳县。

唐宋两朝均设置沔州,唐代的沔州在今湖北省境内。《旧唐书》载:鄂州下辖汉阳等五县,汉阳县,“汉安陆县地,属江夏郡。晋置沌阳县。隋初为汉津县,炀帝改为汉阳。武德四年(621),平朱粲,分沔阳郡置沔州,治汉阳县。……至太和七年(833),鄂岳节度使牛僧孺奏,沔州与鄂州隔江,都管一县,请并入鄂州,从之。旧属淮南道”。[83] 此沔州属淮南道,领汉阳、汊川二县,治今武汉市汉阳区[84],与明清汉中府所辖沔县无关。宋代的沔州即唐代的兴州,沔州乃是南宋开禧三年(1207)四月“己巳,改兴州为沔州”[85],治所在顺政县,“开禧三年,改为略阳”[86],即今略阳县。可知南宋时的沔州亦与明代汉中府沔县无关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在卷一《舆地志》中将本应归属略阳县的南宋沔州沿革,强行套在了沔县头上[87],在卷六《艺文志》中收录唐人贾至《沔州秋兴亭记》[88],又将唐代沔州认作明代汉中府沔县。

明清汉中府所辖的略阳县,源自北魏太武帝侨置的略阳郡。《太平寰宇记》载:兴州顺政县,“本汉沮县地,后魏太武帝于此侨立略阳郡”[89]。略阳作为行政区划地名最早见于《汉书》,该书《地理志》载:天水郡领县十六,略阳道为其一[90]。《后汉书》又载:光武帝建武“八年(32)春正月,中郎将来歙袭略阳,杀隗嚣守将而据其城”,唐李贤“略阳”注云:“县名,属天水郡,故城在今秦州陇城县西北。”[91] 略阳郡之名始见《晋书》记载,秦州“略阳郡,本名广魏。泰始中更名焉。统县四”,临渭、平襄、略阳、清水[92]。由此可知,不论是略阳县还是略阳郡均是由天水(秦州)一带侨置而来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编者不详地理沿革,将来歙视为略阳官员,《官守志·宦迹》收入来歙传记;将“隗嚣台”视为略阳古迹,编入《建置志》;又将唐代秦州略阳人权皋、权璩、权德舆等人视为汉中略阳乡贤,列入《人物志》之中。这显然是好心办了错事,并非出自崔应科等人编纂万历《汉中府志》的本意。但由于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对清代方志的深远影响,后世方志多沿袭传抄不改,必然造成谬种流传的局面。这确实是万历《汉中府志》存在的明显错误。